【六四屠城】新的人证物证面世--六四屠城亲历记       开始抢救时,急救车连伤员带尸体一起运走,       后来因为伤员太多,便决定凡是已经死亡的,       一律不再搬上急救车。她讲天安门金水桥前,       天安门广场上旗杆一带和历史博物馆前都有       他们无法带走的尸体。              讲天安门广场没有死人,只能骗当时不在场       的中国老百姓和外国人。       …………         共产党让北京人□□子弹滋味   第二天早上六点,我拿著照相机想到复兴医院拍几张相片,经过二十 二号楼和二十四号楼之间时,看到有人正在介绍昨夜部长楼里有人被打死 的情况。原来昨夜部队向部长楼开枪时,有两个人在楼上被打死,多人被 打伤。死者一个是住在二十四号楼八层的最高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关山复 的女婿,他当时去厨房喝水,把灯打开,背对窗户倒水时被子弹击中头部 身亡。关山复作为司法部门的最高负责人之一,十分有经验,他在确定女 婿身亡后,并没把尸体立即送往医院,而是保护好现场,并通知有关部门 ,以证明其女婿是在家中被杀。后来听说,他第一个是给当时和他住同一 楼的北京市委书记李锡铭家打电话,但家中无人接电话,原来李锡铭事先 知道部队要开枪后,全家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另一个死者是住在二十二号 楼十三层的中联部八十多岁的老副部长李初梨的保姆,当时李老想看看部 队怎样挺进北京城,让在他家照顾了他二十多年的六十五岁保姆陪他到阳 台上去,李老坐著,保姆站在他身边,被子弹击中腹部流血过多身亡。有 人还讲,在部长楼对面路北的一排居民楼里死的人更多,其中一位妇女是 国家计委的一个司机的夫人,在家中刚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被从窗外 打进的子弹击中。有一个人插话说,北京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日 本人进北京时只是在芦沟桥打了一仗,城里人没听见枪声;四九年北京又 是和平解放,北京人也没见过开枪。这一下可好,共产党让北京的老百姓 长了见识,你们到复兴医院看看,停尸间的尸体都摆满了,许多尸体不得 不摆在外面的自行车棚里。听到这种情况,我立即向医院走去。         医生护士一边抢救一边哭   医院门口贴著两个通告,一个显然是昨天晚上抢救伤员时贴上的,大 意是凡是脑部受伤的一律不接受,因本院没有脑外科大夫,请将伤员送到 随近的铁路医院或海军总医院。另一个则象是早上贴出来的,上有死亡者 的姓名、性别,因医院无处停放尸体,天气又热,尸体无法保存,医院将 在几天后将尸体送去火化,希望家属单位尽快来认领。在死者名单上一共 有四十三个死者,其中女性约占四分之一。一个年青人看我有相机,知道 我想拍照,告诉我医院不让进,因为上级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医院采访 ,但自行车棚因在医院外,医院管不了,那儿有许多尸体。我来到自行车 棚前,门口有人守著,只让认尸体的人进,但可以从门外看到里面的情景 。地上摆著十几具尸体,全用白布单罩著,有几个寻找失踪亲人的人正在 查看尸体。一个医生看见我在照相,走了过来,她不想阻止我,也不想了 解我是干什么的。她看出我是同情死者的,想把憋了一夜的想法和我谈谈 。她详细讲了头天晚上抢救的情景。她说,医院并不知道部队会采取这样 的行动,因此和往常一样,各科只有一个医生值班,整个医院没有多少医 生护士。当伤员像潮水般地被送进来时,医院完全束手无策。一夜之间有 三百八十多个重伤员被送了进来,比当时的医生护士多十几倍,所有的手 术台包括产房的接生台都用来抢救伤员,所有的手术包全用完,没有办法 ,只能简单地消消毒再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血浆,医院的血浆全部用完 ,给血库打电话要血浆,血库的回答是送血浆的车过不来,到处是部队, 见到在半路上跑的车就开枪。所有的医生护士都是一边抢救一边哭,当他 们看到扛5c多年青人送来时还是活著,仅仅因为没有血浆而最后死在手术 台上时,他们的心都碎了。她讲她从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到这么惨的情 景,整个晚上,眼泪都哭乾了。据她所知,送到复兴医院的伤员只是从木 樨地桥以东到礼士路这大约一公里范围里的伤员,木樨地桥以西的被送到 铁路医院,礼士路以东复兴门立交桥一带的伤员被送到儿童医院,再往东 的送到邮电医院,天安门一带的送往协和医院、北京医院、北大医院,全 市有四十多所医院被送进伤亡者。         天安门广场伤亡真相   后来我又接触到其它医务工作者,了解到更多的情况。儿童医院的一 位参与抢救的护士长告诉我说,那天晚上她正在值班,部队开枪时她还出 来看了看,当时部队正从复兴门立交桥上通过,群众都躲到立交桥下的西 二环路上。部队一边向东推进,一边从立交桥上向二环路上的群众开枪, 医院很快就被送来的伤员塞满了,急诊室的血也是没了脚脖子。儿童医院 的病床和手术台尺寸都比较小,但当时也只能在这个条件下进行抢救。开 始他们还对送来的伤员逐一进行登记,以便以后向本人或所在单位收取费 用,但到了十二点时,电台播出了中央告全国人民书,指北京发生了反革 命暴乱。他们立即意识到这个定性将使所有的受伤者受到迫害的可能性, 马上决定将名单撕掉,保护伤员。儿童医院主要抢救的是从礼士路到复兴 门立交桥这一段的受伤者,仅仅三四百米的范围,送来的伤员达二三百人 ,死亡者达二十多人。北大医院的一位五十多岁的医生对我说,部队开枪 后在天安门广场上抢救伤员的急救车和医务人员最多的是北大医院和协和 医院的,一是从学生绝食时起他们就在天安门广场设立了医疗站,一直没 撤;二是这二个医院离天安门广场较近。开始抢救时,急救车连伤员带尸 体一起运走,后来因为伤员太多,便决定凡是已经死亡的,一律不再搬上 急救车。她讲天安门金水桥前,天安门广场上旗杆一带和历史博物馆前都 有他们无法带走的尸体。讲天安门广场没有死人,只能骗当时不在场的中 国老百姓和外国人。后来部队陆续到达,将天安门广场封锁起来,将急救 车拦住,不许将伤员送出。当时气氛十分紧张,医生们向部队反覆宣传、 交涉,作为红十字组织的人员,他们有责任抢救任何伤员。而战士却说受 伤者都是暴徒,不能带走,有的甚至企图向插著红十字旗的急救车开枪。 眼看就要发生血案,一位随军女医生跑来,厉声制止战士,她高喊著:「 不能向红十字人员开枪!就是在战场上红十字人员抢救敌人伤员,也不准 开枪。你们可以检查车,只要里面是伤员,就应当放他们过去。」这才解 救了他们。这位老医生讲,她从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想到救死扶伤的医务 人员在执行任务时会遇到这种待遇。有些军人素质太差,连起码的当识都 不懂。四点前退缩到烈士碑周围的学生全都撤走了,而却有二三十个医务 人员及急救车里的一些伤员被扣在天安门广场,也许他们看到的太多,知 道了一些上面不想让人民知道的情况。他们一度被集中在历史博物馆前, 直到七点才被允许离开。她还告诉我,据她后来从有关人士那儿了解到, 在所有参加抢救的医院中,协和医院的尸体最多,达一百多具,主要都是 从天安门广场到王府井这不到一公里范围里被打死的。我又从其它方面得 知,部队在天安门广场地区盲目开枪,除了造成围观的群人大量伤亡外, 还使一些夹在人群中执行任务的医务人员、安全部门和部队的便衣人员被 误伤至死,引起有关方面的强烈反应。这在陈希同后来的一次讲话中得到 证实,他对因执行任务而被误伤至死的人员表示哀悼,并对其家属表示忍 问。 摘自《六四屠城亲历记》 【争鸣】月刊 一九九九年六月号 ~~~~~~~~~~~~~~~~~~~~~~~~~~~~~~~~ 天安门广场上的屠杀----一个幸存大学生的血泪控诉(89.06.04)   我是清华大学学生,现年二十岁。昨天晚上,我一直坐在人民英雄纪 念碑台阶上,目睹了军队向我们静坐学生及市民开枪镇压的全部过程。   我的好几位同学巳经被枪打死了。我的衣服上还染着他们的鲜血,我 愿以一个幸存者、见证人的身份,向世间一切爱好和平的、善良的人们披 露我所看到的枪杀的全过程。 “学生交枪军队不收”   坦率地说,我们昨天下午就知道军队要真正实行镇压的消息。原因是 有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人在下午四点左右打来一个电话(电话是打给广场 附近一条胡同的传呼电话站,这里的人叫我们学生负责人去听的),这人 在电话中明确地告诉我们即将进军天安门强行清场的消息。这个消息引起 我们的警觉,我们紧急商议应采取的一些措施,力求缓和矛盾,避免大流 血。   当时我们学生手中有二十三支冲锋枪和一些燃烧弹,这是前两天与军 队发生冲突时,从他们手中缴获的。“高校自治联会”召开会议后决定, 为表明我们同学“非暴力推进民主”的初衷,立即将枪弹送还戒严部队。 昨天晚上,我们在天安门城楼毛主席像下与军队联系此事时,一位军官表 示,奉上级指示,他们不予接收。   商谈无效,同学们便在夜间一点左右,因为这时情况巳经极度危急, 在纪念碑台阶上销毁、砸烂枪支,把燃烧弹卸开,倒出汽油,以防被坏人 利用,或被当局作为学生残杀军人的“罪证”。 “学生心中尚存希望”   然后“高自联”在广播中通知大家,局势十分严峻,鉴于流血难以避 免,希望广场一带的学生和市民离开。但仍然有大约四、五万学生和十万 左右的市民坚持留在广场上。我当时就没有走。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气氛的确非常紧张,同学们是平生第一次经历 这样的险恶环境,说不害怕那是假话。但大家巳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意 志坚定(当然也有同学认为军人不会真开枪往死里打)。总之有一种崇高 的使命感在鼓舞我们,那就是:同学们将为中国的民主和进步作出牺牲, 这是有价值的。   十二点钟以后,也就是两辆装甲车从前门分别在广场两侧急速开过以 后,情况越来越严重,官方的高音喇叭反复播送“通知”,头戴钢盔的军 人密密麻麻地由四周围走向广场,黑暗中,在历史博物馆顶端,可以看到 架出的毫不隐藏的机关枪。   当时我们全部同学都紧紧退缩到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四周。我留心计算 了一下,同学当中,男生大约占三分之二,女生占三分之一;北京高校学 生约有百分之三十,多数是外地大学生。   凌晨四时正,广场上的灯光忽然熄灭了。广播里又传来了“清场”的 命令。我当时心里有一阵很紧张的感觉,好像只有一句话:这个时刻到了 ,这个时刻到了。 “十余机枪一字架开”   当时,参加绝食的侯德建等人与军方谈判,协议同学生和平撤退。但 是同学们正要撤退之际,四点四十分,一串串红色的信号弹升上了天空, 紧接着,广场的灯又全部亮了。我看到广场的正前方全是士兵。这是,从 人民大会堂东门方面迅速地跑出一支部队,他们全部穿迷彩服,持冲锋, 头戴钢盔和防毒面具。这里插一句。在六月三日傍晚六时左右,我们曾经 跟大会堂西门的一个团的军人谈判,他们的团长说过,他们只是接应部队 ,到时与学生直接见面的会是四川来的部队。他保证不会向学生开枪。也 许,现在跑出来的就是四川兵了吧。   这支部队一冲出来,首先在纪念碑正前方一字型地架起了十几架机关 枪。机枪手全部趴在地上,枪口向着纪念碑的方向,背对天安门城楼。当 机枪一架好,马上有大批的军人和武警(武警与军人的区别一是服装,二 是钢盔。武警的钢盔比士兵的大,而且有护耳盖)手持电棒、胶皮棒和一 些我没见过的专门武器从纪念碑正前方冲入我们静坐的队里,使劲地打, 把我们的队伍打开两边,他们就这样打开一条路,一直打到纪念碑的第三 层。当时,我亲眼看见巳经有四、五十个学生被打得鲜血满脸。在这个时 候,候在广场的装甲车和更多的军人也围过来了。装甲车在我们的周围围 成了一个大的紧密的包围圈,只是在博物馆的方向留了一个口子。 “打下碑后乱枪扫射”   另外,打到纪念碑第三层的士兵和武警把我们设在上面的广播设备、 印刷设备、汽水全打烂以后,就把上面的学生打到下面去。我们一直没站 起来,只是手拉手,唱着《国际歌》,喊着“人民军队不打人民”。但是 ,被那么一大帮人在上面棍打脚踢,坐在纪念碑三层,密密麻麻的学生就 被迫后下退了。   当第三层的学生被打退到地面的时候,机枪响了。有的士兵是跪着端 起枪扫射,这些子弹是从头上擦过;趴在地上扫射的,子弹全部打在同学 的胸膛和头上了。一见到这样,我们又只能往纪念碑上面退了、我们一退 到了纪念碑,机枪就停了。但是,在纪念碑上的军人又把我们打得退下来 ,我们一退到地面,机枪又扫射起来了。   这时,工入和市民敢死队的人急了,他们操起能作武器的瓶子、木棍 就冲过去与军队对抗。在这个时候,高自联下达了向广场外撤退的命令。 这时还没有到五点。 “踩着尸体冲开缺口”   于是,大批同学们往装甲车留着口子的方向冲去。丧尽天良的装甲车 这时却把原来的口子封死了。而且,三十多辆装甲车还向人群压来,一些 学生给辗死了,连纪念碑前的旗杆也给辗倒了。这一下子,整个广场大乱 了。我没想到同学们是这样勇敢的,我们一批人上去推装甲车,这批人给 子弹打倒了,又一批人就踩着前面的尸体又冲上去。终于将一辆装甲车推 开了一个口,我和三千个同学就是在枪弹中冲了出去,冲到了历史博物馆 门口。冲到这里,这一批人只剩下一千多人了。   这时,博物馆门口还有很多市民,我们跟他们一会合,见到情况这么 恶劣,大家立即向北即天安门方向跑,但是刚刚没跑几步,北面树林就响 起枪声,不见人,只见到枪口的火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立即转向南即 前门方向跑去。 “机枪扫射达廿分钟”   我当时是一边跑一边哭,我看见第二批同学正在机枪的扫射下往外冲 ,看到冲出来的路上又趴下了很多人,我们都哭了,一边哭,一边跑。我 们这批人刚刚跑到前门,就迎面碰上了从前门方向跑来的大批军队,他们 是从珠宝市方向跑来的。他们碰上我们没有开枪,都是拿着大木棍,往我 们身上使劲地打。在这同时,前门冲出了大批市民与这批军队发生了激烈 的冲突,保护我们向北京站的方向突围,这批军队就在后面追我们。这时 是凌晨五时。广场的枪声也稀落起来了。后来我在国际红十字会见到了同 学,他告诉我,五时最后能跑出来的都跑出来了。机枪扫射全过程约二十 分钟左右。   最令我难忘的是,我们清华的一位男同学(江苏籍),他被机枪打伤 流血,依然与我们一同逃跑,半路上他坚持不住了,从后面扑在我肩膀上 说:“你扶我一下!”当时我两臂搀着两个体弱女同学,没来得及救,使 他倒在地上,人群纷纷踏在他身上,他肯定死了,你看,我背上还有他的 血迹,当时他半边身体都是血。 “奋不顾身抢救死伤者”   我永远忘不了同学被枪击倒,大家奋不顾身抢尸和救护伤者的情景, 有些女同学,脱下单衣为同学包扎伤口,身上巳经没有衣服可再脱了。我 们这批人跑到了北京火车站后,我和两个同学再回到广场,这时已是早上 六点半。前门围了很多市民,我跟着市民往里走,走到纪念堂时就再走不 进去了。几排装甲车队就在那挡着,士兵也站成人墙。于是,我走到路边 爬上树叉,看到广场的士兵正拿着大塑料袋装学生和市民的尸体,一个尸 体装进一个袋裹,然后用帆布下盖成堆。 “士兵不让医生救人”   在这里,我碰到了一个和我同一个部的同学,他是第二批冲出来的。 他告诉我,死亡人数很多。士兵还不让国际红十字会的救护车进场救受伤 的市民和学生。我和这个同学立刻赶到和平门的国际红十字会急中心,看 到很多打伤的人都是用人力三轮车送来的。这里的医生告诉我,一辆进入 广场的急护车被士兵开枪打着了火。我在这裹见到了第二、三、四批冲出 来的学生,他们说,很多受伤倒地的同学都躺在广场。   七点二十分左右,我又折回广场,问了一下情况,特别问了十几个上 了岁数的人,他们都说,广场的人行道上死的人都是人挨着人,军车支起 了帆布,不让市民看见。他们还说,进了很多军车,把受伤的人抬上军车 ,不知运去了什么地方。   大约是七点半,广场的士兵突然向这里的人群发射瓦斯,大批士兵也 向人群冲来,这时,我再次向北京站跑去。在往北京站的路上,看见第一 、二批冲出的学生,他们都在哭。 “居民领同学回家避难”   高自联给我们北京同学的任务,是负责将外地同学送到火车站。我把 这些学生带到候车室,想送他们回去,但是站的负责人说,火车全不通了 。我们只好又走出了北京站。这时,周围的市民大批地围上来,说愿意领 同学到家裹避难。很多市民很难过,都哭了。北京市民真好,他们真好。   一共死了多少人?我不清楚。但我坚信,总有一天,人民会算清楚的 !   悲观?不,我不悲观。因为我看到了民心,看到了正气,看到了中国 的希望!我的一些同学死了,更多人的伤口在流血,我是一个幸存者,我 知道该怎样去生活,我不会忘掉死去的同学。我也深深地知道,世界上一 切正直的人都会理解我们,支持我们! □ 原载香港《文汇报》1989年6月5日转摘自《天安门一九八九》 台北联经版及何芝洲编《血沃中华(八九年北京学潮资料集)》香港新一 代文协版